文明的发展需要依赖可持续的长期规划，浙江美术馆自2016年起推出自主策展品牌“东方智慧”系列项目，以中华传统文化的理念精髓与核心意象等为核心，先后推出水印、纸、山海经、大运河等主题展览。该品牌聚焦古典哲学的审美意蕴，融合当代艺术丰富的媒介形式和表现语言，展现了古老东方文化属性的哲学观念、思想体系及生命智慧。为迎接第十九届杭州亚运会，“东方智慧：中华传统文化当代艺术展”精选项目于8月在浙江美术馆举办，该展秉承中国思想史发展的脉络，艺术化地呈现了中国古典哲学体系所阐释的世界观、伦理观、价值观、人生观等意识形态。
展览开篇为跨越春秋至近代2000多年的《中国思想史图谱》梳理，辅以老庄孔孟等10余部古籍善本经典及“四大名著”主题杨柳青版画，旨在简要勾勒中国传统思想体系的轨迹。该图谱着重强调了儒释道汇流在中华文明史上兼容并蓄与演变自新的深远影响，引领出东方式人文智慧的当代新篇，后续展览主体则以当代艺术作品展开视觉叙事。《易经·说卦》：“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第一、第二板块为“穷理：乾坤之道”“尽性：空色之乘”，从客观层面反映人对外在世界的认知。南朝梁武帝《摩诃般若忏文》：“妙道无相，至理绝言。”第三、第四板块为“绝言：经纬之法”“无相：天人之际”，从主观层面探讨人对自身存在的理解。
吴冠中代表性的彩墨画将西方油画色彩与东方水墨语言进行有机融合，以超凡的气度交融了抽象与具象的二元边界。徐冰的《背后的故事：“溪山风雨图册”》巧妙地将传统水墨画面与废弃材料并置于一体两面，颠覆了对现象的刻板理解，也诠释了阴阳两仪的源初构成。章燕紫以优雅的女性视角编制了《她的24篇章》，在细腻的感知中钻研传统节气宏大的精神本质，呈现出一件件富有轻灵巧思的动人创造。邱岸雄的《新山海经》在充满神秘的画面中延续其一贯经典的时间观，古今重叠、时空交错、生灵蔓延，文人理想与现代生活保持了奇特的和谐。李青的《灯塔》用鲜艳的色彩别出心裁地点缀了苏式窗棱，为消解现代文明危机带来充满人文气质的思考。
“尽性”是佛家思想，意为发挥人和物之天赋本性，表现了阴阳相合的本性与生灵万物的自然规律。陈琦的《巨川》如同远古神话中的祥兽栩栩如生，其周身披戴的精致珐琅花纹则是一道道时间简谱，恰似书虫在古籍上攀爬所留下的痕迹记载岁月。徐累的《如梦令》似真似幻，以唯美的画面言说了“白马非马”的故事，形色名的变化直证诸相皆空的诗性篇章。刘佳玉的《造型》在新媒体光影中串联了“水”无常形的自然经验，变幻的色彩与想象的纹理交织于流动起伏的地貌之上，超越了空色存在的既定形态。
“绝言”是儒家思想，叙述了孔孟主张的伦理纲常及新儒家的心学、知行合一等观点。梁铨的《茶和一点点咖啡》充满传统文人气息的柔和色调配合拼贴艺术的俏皮创意，含蓄内敛地表达炽热情感，恬静充沛地传递冥想哲思。傅中望的《十大关系》植根于榫卯结构的物性本源，既提炼了其中的美学关系更将之转译为东方式的精神符号，从矛盾关系的契合对话观照文化形态本身。薛松的《春联》主动观察中国社会的文字经验，同时整合各式的东西方文化元素，在重构重组中松解了汉字游戏的图像秩序，实现自由流彩的个性化意象表达。彭薇的《遥远的信件》以精致工笔雕琢传统卷轴册页的绫裱、玉池、隔水、题跋等诸细节，为私密内涵装点了神秘外壳，赋予文人书信一种雅致的美学意义。
“无相”则是天人主题，将人的身心安顿置于宇宙终极奥义中思索本源。梁绍基的《时间与永恒》悬置了尖角相对的丝锥“沙漏”，曾与天坛、故宫、圣家族大教堂、卢浮宫玻璃金字塔等地标对话，飘零的痕迹最终定格于影像。王劲松的《天问》聚集了数百个对生命存在充满摹写和渴求的个体形象，高悬于超然之感的俯视画面，他们正面对着一个不可把握预知的世界向天发问。李洪波的《教具系列》延续了中国纸灯笼的传统非遗技艺，保留惯有的石膏模型外形并将其重塑为可拉伸变形的纸雕塑，打破了感知思维的既定模式与认知边界。邬建安的《精气》聚合幽微曼妙的“气”之线条，形象地反映了主客相融语境下茂盛洋溢的生命力。
进入21世纪以来，以量子信息技术掀起的全球物理界第三次革命一触即发，现代科技的终极动向尚前途未卜，人类生存所面临的挑战与风险却与日俱增。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全球学者都深刻地认识到，崇尚“阴阳调济、和谐共生”的东方文化是抵抗和消解现代工具理性无限扩张的有效价值观与方法论，能够平衡民族精神上的方向差异、在文化处境上的和而不同，从而为全人类的文明互鉴作出积极引领。
面对日渐深入的世界文明多样性交流互鉴，“东方智慧”品牌系列积极探索传统文化创新性转化和创造性发展的路径，在当代艺术策展中有效实践文化意涵的视觉转译，从艺术视角映射与辨析东方哲学与传统文化的认知主张和诗性体悟，在现代性立场上观照所见之物与人的内心互为冥合的东方美学志趣，于当今人类文明转变革新的流动演化过程中厘清中国传统文化的真实面貌，从而焕发华夏文明与古为新的内生活力并将之发扬光大。
（作者系浙江美术馆研究馆员、策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