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饰北斋 神奈川冲浪里
在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浮世绘常被视为绘画艺术的象征。这种旨在描绘风俗生活的版画兴起于17世纪德川家康治下的江户时代。题材涉及花柳街巷、苦力劳役、美人颦笑、花鸟虫鱼，笔法独特、名家辈出，不单是了解当时日本社会的一面镜子，更对西方的绘画流派如印象派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浮世绘有六大家，分别是“锦绘”创始人铃木春信、“美人画”大师鸟居清长、钟情自然的歌川广重、“美人绘”集大成者喜多川歌麿、“役者绘”代表东洲斋写乐，以及特立独行的“画狂人”葛饰北斋。作为最富传奇色彩的浮世绘巨匠，葛饰北斋一生笔耕不辍，共创作3.5万多幅作品，给日本乃至世界艺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仙客来游云外岭，神龙栖老洞中渊。雪如纨素烟如柄，白扇倒悬东海天。”这首名为《富士山》的汉诗，是江户时期诗人石川丈山所著。被比作白扇的富士山是日本民众的精神坐标，更是无数艺术家的灵感殿堂。1830年，时值古稀的葛饰北斋与永寿堂合作出版画作《富岳三十六景》，描绘从不同地点远望的富士山风景，赢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神奈川冲浪里》，神奈川附近海域的海浪汹涌澎湃，惊人的气势要吞噬一切。三条船只踏浪而行，英勇的船工奋力与大浪搏斗。远处的富士山露出小小的尖顶，好似一位沉默无言的见证者。动与静、大和小、蓝与黄、天空和海洋，不平衡感极具张力，作品既有对劈波斩浪精神的赞扬，也有对可怖灾难的隐喻和忧虑，更有对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的感慨，可称作葛饰北斋绘画造诣的巅峰。
1760年10月，葛饰北斋生于江户（今日本东京）本所（葛饰郡）、隅田川流过的东郊，本名时太郎。他的父母真实身份历来众说纷纭，童年时期的葛饰北斋被德川幕府御用镜师中岛伊势收养，很早就开始接受艺术熏陶。曾改名为时太郎铁藏的他于14岁学习木板雕刻，18岁进入胜川春章门下学习绘画，深受赏识。胜川春章将名号中的“春”字赠予葛饰北斋，允许其使用春朗名号发表作品。在34岁离开胜川春章画室之前，葛饰北斋创作了近230幅锦绘、十幅未发表的印刷画以及为35本书籍画的多幅插图。他的离开缘于胜川春章弟子春好羞辱并捣毁了自己为画商创作的店铺招牌，性格刚烈的他选择另谋生路，暗自立誓磨砺画技。
日本艺术家向来有更改名号的习惯，越是大家越是更名频繁。葛饰北斋一生用过30多个名号，改名通常意味着艺术风格的变化。后来的学者根据其不同名字划分艺术时期，每个时期侧重不同浮世绘题材且皆有佳作问世。1795年，葛饰北斋投入以大和绘闻名的琳派门下，以宗理为名发表作品。1797年末，葛饰北斋将宗理一名赠予门人宗二，次年创办画室，以北斋作为新名号。此后的12年间，他尝试了多种风格绘画，包括美人画、风景画等，在画作中倾注了自己的情感，化静物为活物，灵动而富有生气。1810年至1819年，葛饰北斋改名葛饰戴斗，其间与北斋名号交替使用，这一时期作品主题涵盖连环画、写真和艳本，知名作品有《北斋漫画》。1819年，葛饰北斋将戴斗一名让给弟子北泉，改名为一，意为合而为一。为一时期，系列作品颇丰，摺物有《元禄歌仙贝合》，鬼神武者绘有《阿岩》，风景画有《富岳三十六景》，花鸟画有《大判花鸟画》等，无一不是流传至今的杰作。1834年，葛饰北斋改名万，作品有《胜景奇览》系列等。在生命的最后15年，他依旧不忘记对绘画风格的突破，正如他说过的“到了90岁，我希望我能让自己的绘画更上一层楼，百岁以后，我仍渴望寻找新的艺术之路。”
说起葛饰北斋与中国的渊源，离不开名著《水浒传》。作为中国最为知名的小说之一，《水浒传》自问世以来反响不凡，不但在国内流传甚广，还在日本掀起追捧热潮。日本学者冈岛冠山编译了《水浒传》首个日文译本《通俗忠义水浒传》，而后曲亭马琴、高井兰山合译《新编水浒画传》，插图由葛饰北斋创作。精妙的插画为绘本增添了别样的趣味，更为《水浒传》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
鲁迅先生曾说“关于日本的浮世绘师，我年轻时喜欢的是北斋……依我看，适合中国人一般眼光的，恐怕还是北斋。”在画作《千绘之海·甲州火振》中，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衣着简朴的渔民已经开始劳作。他们有的在岸边挥舞火把，用特有的方式诱捕渔获；有的三三两两围成一圈，在流动的溪水中奋力打捞。虽然姿态各异，渔民脸上的专注神情却是出奇的一致。岸旁大树枝繁叶茂，正如他们熊熊燃烧的劳动热情。整幅画作动静相宜，色彩鲜明，风光优美，人物立体，赞美劳动的主题更使其经久不衰。葛饰北斋的画作贴近现实、热爱人民，想来也是受到鲁迅称赞的缘由。
葛饰北斋的一生颠沛流离，搬家90余次，既经历过饥荒的折磨，也遭受过大火烧毁作品的意外。即使被世人认为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他对绘画的痴迷始终忠贞不渝，真可谓“虽九死其犹未悔”。在《绘本彩色通》扉页的画中，葛饰北斋手脚并用拿着5支画笔书写绘本标题，正是他艺术生涯的生动写照。
葛饰北斋的画作传入欧洲之后一石激起千层巨浪。莫奈自称“葛饰北斋忠实的对手”，模仿其《五百罗汉寺螺荣堂》露台观景场面创作《圣阿德雷斯的露台》；德加学习其《奴仆之舞》人偶多样的舞姿创作芭蕾舞女系列；梵高受《神奈川冲浪里》的海浪启发创作《星夜》；德彪西同样受其启发创作交响诗《大海》。这位精通浮世绘、卷轴、肉笔画、漫画的画狂老人给西方艺术界打上了深深的东方烙印，直至今日仍影响深远。
（作者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