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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工:“掊物质而张灵明”——早年鲁迅的“立人”美育观

        作者:郑工2021-09-25 08:47:01 来源:中国美术报
        郑工:掊物质而张灵明——早年鲁迅的立人美育观

        1909年鲁迅从日本回国后的留影

        很奇怪,一向善辩的鲁迅在“科玄论战”中却保持了沉默。也许,他认为这没有争论的必要,也许那些问题他早已说过了,也许他累了,也许人们认为执著于实践理性的鲁迅只关注现实问题,拒绝作形而上的本体追问——鲁迅没有本体论思想,因为本体问题属于玄妙的“彼岸”世界,与“此岸”的现实相距太远,因此不可能被鲁迅所关注。其实,鲁迅有本体论主张,就是“立人”之说,就是“掊物质而张灵明”。有人认为,晚年的鲁迅和早年的鲁迅是矛盾的;有人认为,早年的“立人”思想贯穿鲁迅的一生,变化的不是思想而是表达的方式和讨论的角度。

        翻检1907年至1908年鲁迅撰写的一系列论文,诸如《人之历史》《科学史教篇》《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和《破恶声论》等,我们轻易就可看到尼采对他的影响。尽管文章多介绍并论述西方学术发展的状况,但其选择性很强,针对性也很强,尤其是鲁迅在1906年刚刚中止学医,从科学救国的道路转入人文救治之途,对西方新兴的人道主义、个人主义思潮极为敏感,对尼采的强力意志多有倾向,并质疑技术至上的唯科学主义,开始反思批判,介入社会政治以至文化生活,以“人文之心”观其文化类型、察其民族性格,追溯历史,提倡文学。这一时期鲁迅的言行有其特殊性,亦有其必然性。所谓的特殊性构成早年鲁迅思想的特色,所谓的必然性构成鲁迅之所以为鲁迅的内在一致性。


        以艺术唤醒人心

        鲁迅具有科学的思想,在艺术问题上就转换为求真求是,成为人格完善的一个理想尺度——他开始批判中国人的国民劣根性,清理人文意识中种种非科学的因素,如迷信与蒙昧。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人文精神,或是人道主义。其实,鲁迅始终关注的都是“人”这一创造主体。如《科学史教篇》,开篇即言盛大之科学,然其笔锋一转,在指明西方物质技术的先进性后,提出人的主体性,提出科学的发明创造活动中的“灵感”问题——“盖科学发见,常受超科学之力,易语以释之,亦可曰非科学的理想之感动,古今知名之士,概如是矣。阑喀(L.von Lange,1795—1886年,今译“兰克”)曰,孰辅相人,而使得至真之知识乎?不为真者,不为可知者,盖理想耳。此足据为铁证者也。英之赫胥黎,则谓发见本于圣觉,不与人之能力相关;如是圣觉,即名曰真理发见者。有此觉而中才亦成宏功,如无此觉,则虽天纵之才,事亦终于不集。”圣觉,就是灵感。获取灵感是认识绝对真理的必要环节,所以科学家亦常常陷入幻想取得灵感——这也是艺术活动必备的心理品质。

        科学与艺术不矛盾,在健全的人的思维活动中,均不可偏废。任何科学实验,都是从经验出发,得出定理,再由定理到新的经验。经验靠手,而定理的获得则依赖于心,依赖于灵感。推崇科学不仅仅是知识——“盖使举世惟知识之崇,人生必大归于枯寂,如是既久,则美上之感情漓,明敏之思想失,所谓科学,亦同趣于无有矣。故人群所当希冀要求者,不惟奈端已也,亦希诗人如狭斯丕尔(Shakespeare,1564—1616年,今译莎士比亚);不惟波尔,亦希画师如洛菲罗(Raphaelo,1483—1520年,今译拉斐尔);既有康德,亦必有乐人如培得诃芬(Beethoven,1770—1827年,今译贝多芬);既有达尔文,亦必有文人如嘉来勒(Garlyle)。凡此者,皆所以致人性于全,不使之偏倚,因以见今日之文明者也”(鲁迅《科学史教篇》)。鲁迅的这种观点,后来也没有变。他始终认为,科学可以改造精神,可以医治思想上的顽疾。科学和艺术,是人性素养之两端,不可偏废。但他更倾向以艺术唤醒人心,认为主体的创造性是问题的本原,如果不解决人的问题,不解决精神上的问题,一切知识或物质上的追求只会走向反面,成为人的异化的文化根源。

        从甲午战败,到一战爆发,从世界局势反思中国国情,他看到洋务运动和维新派的历史局限,看到只引进西方的科学技术而不注重社会科学、涵养国民精神与道德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同时,他也看到了西方现代民主制度中的种种弊端,看到西方世界唯科学论所带来的负面作用,故而针锋相对地提出“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鲁迅《文化偏至论》)。掊物质而排众数,是否就是非科学而否民主?鲁迅的言辞虽然偏激,可对科学的批判并不意味着他就反科学,对民主的批判也不意味着他就提倡专制。鲁迅一方面否定那些不顾国情、“竞言武事”之人,另一方面看到西方立宪议会制度的弊端,认为其“必藉众以陵寡,讬言众治,压制乃尤烈于暴君。此非独于理至悖也,即缘救国是图,不惜以个人为供献,而考索未用,思虑粗疏,茫未识其所以然,辄皈依于众志”(鲁迅《文化偏至论》)。科学技术和民主制度,不可离开人的主体而论其利弊,偏执一端,必有问题。鲁迅的批判,就是对文化偏至的批判,也体现了他的“立人”观。


        立个人之宗

        那么,鲁迅“立人”之说的本体论内涵是什么?应是“立个人之宗”,即解放个性性灵,任由个人性灵的作用而张扬主体生命的活力。鲁迅在《文化偏至论》一文,举欧洲路德宗教之改革为例,因思想解放而主体自由、社会起色,哲学和科学获得发展,随之全球地理大发现,各项技术日益精进,“非去羁勒而纵人心,不有此也”。从而牵动其他,引发政治变革,求民主而废君主。人民的主体意识不断觉醒,在英、美、法诸国先后爆发革命,扫荡门第,社会民主思想弥漫人心。于是,“同是者是,独是者非,以多数临天下而暴独特者”。鲁迅由此想到欧洲旧教统治时期,学术界一片默然。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串讲,一个是自由民主社会的契约:少数服从多数;一个是思想禁锢的宗教社会法规:一切服从教宗——这两者都没有个人的声音,没有个人独立自主的意志。科学发展到19世纪,被视为一切存在的根本,“且将以之范围精神界所有事,现实生活,胶不可移,惟此是尊,惟此是尚”。然物质亦不足“以尽人生之本”,鲁迅又要为个体的独立意志而争辩了——“以反动破坏充其精神,以获新生为其希望”。这就是欧洲19世纪末掀起的批判科学主义的浪潮,鲁迅称之为“神思宗之至新者”(“神思宗”指黑格尔派,“神思宗之至新者”指19世纪末以尼采、叔本华为代表的唯意志论,以斯蒂纳为代表的唯我论等),并认为这是20世纪文化之始基,为将来新思想之征兆,为新生活之先驱。其评价很高,但目的又是什么?就是为了在那个万马齐喑的社会,有勇士能站出来,“无不刚健不挠,抱诚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随顺旧俗;发为雄声,以起其国人之新生,而大其国于天下”(鲁迅《摩罗诗力说》)。这种“个人主义”不是“为己”的,而是“为他”的,更不是中国式的“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狂士作风。我们很难评判鲁迅是否误读了西方的个人主义或人道主义,但他却在纠正当时国人对“个人主义”的偏见,如“个人一语,入中国未三四年,号称识时之士,多引以为大诟,苟被其谥,与民贼同。意者未遑深知明察,而迷误为害人利己之义也欤?夷考其实,至不然矣。而十九世纪末之重个人,则吊诡殊恒,尤不能与往者比论。试案尔时人性,莫不绝异其前,入于自识,趣于我执,刚愎主己,于庸俗无所顾忌”(鲁迅《文化偏至论》)。

        这似乎是鲁迅自我人格精神的写照,但也提出了鲁迅“立人”之说中的核心概念,即“自识”,由“自识”导向“自性”,这就涉及到形而上的创造性本体。章太炎说过,他所奉持的信念即“依自不依他”,与尼采的“超人”概念相近。鲁迅正是以知“自我”识“个性”,提倡“自觉”之精神,由“一”转而“极端之主我”,从而获得对“我”的超越,即从“小我”到“大我”——“意者欲扬宗邦之真大,首在审己,亦必知人,比较既周,爰生自觉。自觉之声发,每响必中于人心,清晰昭明,不同凡响。……今则举一切诗人中,凡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而为世所不甚愉悦者悉入之,为传其言行思惟,流别影响”(鲁迅《摩罗诗力说》)。不从众不随流,入自觉之境,特出己见,“披心而嗷,其声昭明”,为的是张扬现代文化的批判精神,更为的是寻找自性。何为“自性”?在《文化偏至论》中,他解释为“造物主”;在《破恶声论》中,他用“内曜”(即“破黮暗者”)——思聆知者之心声而相观其内曜,其“心声”为“离伪诈者也”,真也;在《摩罗诗力说》中,他用“閟宫”一词,说此处冥契万有,人之神思与之相接,即是灵会,道其能道。文学艺术的目的,就在于涵养人的神思,以期开启人生之“閟机”。鲁迅说是“人生之诚理”。此诚理微妙幽玄,不能假“学子之口”,意即不能进入推理分析,只能通过“直观”把握。


        为艺以诚

        鲁迅用了一个“诚”字规定了“理”(理念),有若梁启超用“真”言说艺术的本体。其解释道:“其诚奈何?则曰为诗人之思想感情,与人类普遍观念之一致。得诚奈何?则曰在据极溥博之经验”(《摩罗诗力说》)。

        人类普遍的观念基于广泛的社会经验中,又被某个主体所言说,这言说的普遍意义与个体表达的特殊性是否矛盾?个体能否代表全体?鲁迅说个体应不背“群法”,不违人类的普遍观念,方得之“诚”,否则,“诚”失而艺术亦亡。艺术是以“个体”为指归,这个体就不是一般的个体,但不一定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圣人”,而应是一位“自觉者”,能与绝对理念相互沟通的“悟者”,能发挥自性,在“本我”的世界里获得绝对自由的人。自由得之于“力”,而“力”在于个人,这“力”就是人的意志力。是故,当人的思想行为以我为中枢,亦以我为终极,确立“我性”(自性),即能成为绝对的自由者。真正的民主,就是每个人的自我价值都得到真正的体现(即“人各有己,而群之大觉近矣”)。否则,个性之尊严,人类之价值,均将归于无有。显然,这种表述为“我”的观念,已超越了现实的个体存在的单一意义。



        (作者系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学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责任编辑:静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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