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名家的古代收藏研究，是书画名家馆在个案研究过程中，推进馆主与古代大师之关系研究的一个部分，是从收藏与创作的角度，对古代大师书画资源开展的历史性的纵向研究。
程十发艺术馆作为一家小型的书画艺术博物馆，在经过几年的基础性图像与文本梳理之后，近年来，相继组织策划了程十发与吴昌硕比较研究展、程十发书画风格转型节点书画展、程十发《阿Q画传》水墨连环画原稿展等专题研究展。2021年是程十发先生诞辰100周年，为致敬程十发先生，深入推进程十发艺术研究，程十发艺术馆在百年诞辰纪念活动的策划上，并没有采用大体量、综合性的展览组织方式，而是以一个横跨两年、涵盖六个展项的系列专题展，分别聚焦程十发的书画用印、古代收藏、艺术教育、戏曲人物、地域人文与海派延伸六个选题，从而整体推进百年诞辰纪念活动的开展。“重回松江：程十发藏元代山水画研究展”，即是聚焦程十发古代收藏研究的一个展项。
一次对松江山水人文的钩沉与重塑
程十发的古代书画收藏序列偏重于元明清文人画一路。具体到某一个时代，则略有选择，如元初之钱选、赵孟頫，元四大家中的黄公望、倪瓒、王蒙，及松江画家曹知白、马琬等；明代吴门画派中的沈周、文徵明、唐寅、陆治，松江画派中的董其昌、陈继儒、赵左，明末个性派书画家徐渭、丁云鹏、陈洪绶、王铎；清初四高僧中的弘仁、朱耷、石涛，清六家中的王鉴、王石谷、吴历、恽寿平，扬州画派中的华新罗、金农、郑燮、黄慎、罗聘、闵贞等；近代海上画家中的虚谷、任伯年、吴昌硕等，这些书画史上的大家名家，程十发都有画迹、书作收藏。
在梳理这些古代收藏过程中，我们逐渐归纳出程十发收藏观念的三个特点：一是这些收藏皆与程十发的画学思想倾向与临古变古的创作实践相关联；二是这些古代收藏与松江这一元明以来的江南文化重镇相关联；三是这些古代作品本身及其流传具有很强的过程性与故事性。为此，我们确定以江南文化为背景、以松江为中心，围绕程十发所藏9件元代山水画策划此次展览，并带动对元代松江绘画史的学术梳理。
展览取义“重回松江”，即是在“江南山水”系列的大框架下，以松江为原点的重构与再出发。通过深入的画史画论研究与现实松江山水人文寻访，钩沉元代画家与松江的书画关联，还原元代画家群在松江的书画足迹与画史掌故，并通过对程十发藏元代山水的图式母题、风格类型、画人画事、原境寻访等形式，推进元代山水画家群在松江的文化生态重塑，及对程十发绘画艺术的影响，以凸显元代松江在中国绘画史、人文史与思想史上的价值与意义。
让展览“讲故事”的叙事策略
探讨展览“如何讲故事”，其实就是在探讨展览的叙事策略，即展览策划如何吸引更大范围内的公众来参观，并适时提供或传播经典性、趣味性、观赏性、可读性、知识性的观展体验。而展览“故事”的策划，通常包含两方面：以作品为中心的“展览内容”策划和以展陈设计为中心的“展览本身”策划。
为此，我们在内容策划上，第一，围绕程十发收藏与元代松江的关系，构建元代画家寓居或游历松江，与松江书画家、文学家及乡绅交往的朋友圈氛围，而程十发正是以他的收藏来启发并建构了他对元代松江画坛的一种追忆，也为后人研究元代松江绘画史，提供一个切入点，这是此次展览让公众有较为深入感受的地方。第二，围绕每件作品设立展示章节，重在突出一件或两件作品内部的展览叙事结构，用深入浅出的文字，向公众解析这些作品。八个章节，即“贵有古意”“圆劲浑厚”“古拙秀逸”“琴鹤双绝”“清逸淡远”“苍远幽静”“繁密意象”“修竹远山”，从构图、母题、流传、意境、题跋等角度，通过对画家、作品、题跋及钤印的梳理，为公众重构了作品背后的创作、流传及其与松江相关联的故事。比如钱选《青山白云图》为明代大收藏家项元汴旧藏，后为顾崧、裴景福、狄平子、程十发等递藏，先后有张廷望、董其昌、狄平子、吴湖帆、叶恭绰、程十发等人题跋；又如李郭派山水画家松江豪绅曹知白，题跋与史料中多留有他与倪瓒、顾瑛、杨维祯、钱惟善等悠游九峰三泖的故事；而黄公望与王蒙合作的《琴鹤轩图》，则是黄氏于云间夏氏知止堂所题自画名作《富春山居图》的同年之作，由此可让公众想象元代松江绘事盛况之一斑。第三，围绕收藏与创作的关系，增加程十发临摹元代山水与元人山水的比较分析，分“山峦”“流泉”“竹石”“林下”四个板块，并带出程十发早年临古、习古的经历及其收藏目的研究，丰富对展览主题的烘托，更充分地阐释程十发与元代山水画之关系。第四，增加程十发山水写生手稿的陈列，辅助山水展览的呈现，进一步加强展览与程十发的关联性，凸显收藏与创作之间的学术关联。
考虑到公众对展览信息的递进接受，我们在展厅氛围的营造上也做了一些设计。第一，展览大标题从程十发书法中集选“重回松江”四字而来，以凸显程十发“藏”的概念；第二，重点突出展品，将展厅的主要空间让位于展品，为每件作品营造独立观瞻的氛围，展柜中除作品、图注卡和章节版面外，不再赋予更多附加内容，以做减法的方式，凸显作品本身的视觉张力和场域，同时，这每一件相对独立的展品，又通过章节的分类排布，形成有机的统一；第三，在没有展品的展柜中，则充分借用作品本身的母题与元素，融入展场氛围营造中，比如以《青山白云图》之连绵远山造型为展览标题布景，凸显松江山水人文的意蕴，又如选取山峦、修篁等展品画面元素，并配上高竹盆景，与本馆园林古建景致相呼应，从而营造简约、雅致、清幽的园林观展体验。
概而言之，针对这样一个以馆主古代收藏为主的展览策划，如何将古代大师的作品展现与书画家收藏观念的展现有机结合起来，可以说是展览策划过程中的一个难点。因为这要求策划者既要兼顾中国画史发展的大脉络，又要聚焦馆主收藏的独特性，更要考虑不同公众的观展需求和真伪质疑。从这次展览的观众结构来看，除众多市民前来观展外，还有不少书画家、古画研究者、民间收藏家与地方文化学者，以及美术学院史论与创作学科以及书画修复专业师生。因此，如何将展览的内部逻辑结构与外部因素相结合，以实现主题和理念所设想的目标，从而在一个更大范围内讲述一个连续的故事序列，启发公众，确实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美术馆学话题。
（作者系上海程十发艺术馆副馆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