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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周、文徵明合作《溪山长卷》流传轶事述

        作者:谢轩江2020-08-27 07:01:17 来源:美术报
        沈周、文徵明合作《溪山长卷》流传轶事述

        沈周 文徵明 溪山长卷(局部)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高居翰在《江岸送别》明代初期与中期绘画(1368-1580)之“第六章文徵明及其追随者:十六世纪的吴派”一文(见北京三联书店版2009年8月版P235)中言:

        从1480年代晚期开始,文徵明也开始追随沈周学画。1489年,沈周动手绘画一幅山水手卷,此卷后来由文徵明续笔完成。文徵明在此作完成后一段时间,才在卷上题识,其中,他引用了这位前辈画家对他的教诲:“画法以意匠经营为主,然必气运生动为妙。意匠易及,而气运别有三昧,非可言传!”

        惜高居翰先生仅是点到为止,并未于是书中道明该山水手卷之下落,故一般情况下,此事实难再穷其根源。然2011年偶得见是画之影像,甚幸。《溪山长卷》为沈、文合作之画,主笔则为沈周。见到画中文徵明之题识,方明白高先生是见到过此画的,这幅画目前收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文徵明题识中最可值关切句如:石田沈公画卷十有一幅,长六十尺,意匠已具成,而点染未就。又如:嘉靖丙午四月望后学文徵明识,时年七十有七。

        从时间上来判断,文徵明见到此画的时间实际为嘉靖二十五年,即1546年。沈周创作《溪山长卷》始于1489年,此实已近沈周生命之晚年(1427-1509),如此长卷,当非短期内可就。文徵明师从于沈周,于此也较清楚,故其之言,亦最可信,若前所引之——“意匠已具成,而点染未就”,亦说明沈周于1509年谢世之际,是画尚未有完全完成。从1489年沈周创作始,至1546年文徵明点染是画终,其时间之跨度长达57年。

        再观《溪山长卷》曾经的收藏者(除沈文两公之章弗谈,吾目前未能完全考出此长卷之全部收藏者)薛虞卿,名益,河东(今山西永济)人,居江苏长洲(今苏州),文徵明外甥。得外家指授,书、画、诗、文俱精妙。

        从文徵明的题识来看,此人当为《溪山长卷》的首任收藏者,然此一层亲戚关系,怕尚不能让文徵明作“貂尾续”之事。沈、文两人之师生情谊及文徵明对业师画风之了解,才是其完成沈周未竟之作的根本动因。文徵明《甫田集》(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影印出版文渊阁本《四库全书》集部)卷四《处士沈公周》一诗云:

        东南有一士,兰带芙蓉裳。璚珠杂瑶玦,皎然明月光。不随鸣凤下,甘与黄鹄翔。秋风自寥廓,罗纲漫高张。采芳涉秋苑,看云抚层冈。不为平世得,白云聊徜徉。悠悠夫随子,千载永相望。

        《甫田集》卷二十五《沈先生行状》云:

        先生嫡长也,生而娟秀玉立,聪朗绝人。

        ……

        其诗初学唐人,雅意白傅,既而师眉山为长句,已又为放翁近律,所拟莫不合作。然其缘情随事,因物赋形,开阖变化,纵横百出,初不拘拘乎一体之长。……宾客墙进,先生对客挥晒不休,所作多自题其上,顷刻数百言,莫不妙丽可诵。

        ……

        先生为人,修谨谦下,虽内蕴精明,而不少外暴,一与人处,曾无乖怜,而中实介辨不可犯。然喜奖掖后进,一寸才片善,苟有以当其意,必为延誉于人,不藏也。尤不忍人疾苦,缓急有求,无不应者,里党戚属,咸仰成焉。

        《沈先生行状》一文,足见文徵明对沈周的尊重与崇敬。而另当关切的则是文徵明在《题沈石田临王叔明小景》(见《甫田集》卷二十一)一文中之所阐:

        石田先生风神玄朗,识趣甚高。自其少时作画已脱去家习,上师古人,有所模临,辄乱真迹,然所为率盈尺小景。至四十外,始拓为大幅,粗株大叶,草草而成,虽天真烂发,而规度点染不复向时精工矣。

        文徵明不仅仅与业师有深厚之情谊,同时也对沈周画风的转变有着清晰的认识和把握,故云:“至四十外,始拓为大幅,粗株大叶,草草而成,虽天真烂发,而规度点染不复向时精工矣。”此实非妄言,而是极其精确恰当的评价。沈周后期的画作,确实体现出写意、自然的倾向。文徵明所以续《溪山长卷》,尽自身之点染功夫,实与上所阐之论述相关。

        又文徵明于《溪山长卷》题识之文末有“文徵明印”、“停云馆”两章。

        “梅溪”章,陈允升是也,本名陈勋。字允升,号梅溪,浙江海宁人,临安(今杭州)籍。康熙十五年(1676年)进士,官御史。工山水,随意结构,迥异凡笔。

        又“三韩蔡琦书画之章”即蔡巍公,名琦,此人目力甚精,所藏多精品。亦为清康熙年间人。“魏公真赏”是印,即蔡琦也。

        是画尚有虞山孙藩夔王氏之印、慈封丙舍、汉阳吴氏、会稽内史孙(此印无解)等先后收藏,因囿于鄙人粗浅之学力,若干印章未能完全解读,惟待俟后考证。

        从《溪山长卷》的印章来看,最后一位私人收藏者当为翁同龢之后人翁万戈无疑,题识中有“翁万戈藏”印一枚,翁同龢之诸印则最为常见,若叔平、松禅居士、翁瓶生、翁同龢七十岁已后书、同龢……

        《溪山长卷》与翁同龢之缘,幸能于其诗及日记中觅得一线蛛丝,从中亦可看出,是画与翁氏之缘,断非偶然也。

        上引诸多翁同龢关乎沈周画作之题画诗,可见其对沈石田作品之喜好,断非一般藏家之心态。翁氏将石田作品藏而临之、临而题之,反复观画,细作推敲,故对于沈周之画意是有较为深刻的理解的。从本文之所引,即见翁同龢于不同时期三题“沈石田竹堂僧寮图卷”,可见其对石田是作之喜好非同一般。翁同龢诗《见沈石田八椿图戏摹一帧题诗次前韵》“平生奢沈画”一句,直接道出其对于石田之画作几近于痴。而“惜落俗子手”句,亦当关切,翁同龢作为一个藏品规模可观的学者,每每于市中见得上乘之佳作,若陈章侯、若王石谷、亦若沈周等,岂有不动心之理。“惜落俗子手”的心态,恰恰构成了其不惜重金收藏大家作品的动机,更何况乎其平生所奢之沈周作品?又《题旧藏沈石田苏台经胜画册》一诗有云:

        然即论诗画,余技已独绝。祝唐难雁行,衡山弟子列,烟云竞奔走,神鬼为施设。君看此画图,落笔可屈铁。复缀墨数行,句法秀而杰。

        翁氏不惜溢美之辞,对沈周作品之褒奖,实发抒于胸臆,此足可证翁氏对沈周作品之青睐程度。然对于那些不自量力、欲与沈周比肩的画坛“后生”们,翁同龢则给予毫不客气的还击与讽刺,见《沈石天画药龛和尚属题》(《瓶庐诗稿》卷七,2009年12月上海古籍版《翁同龢诗集》P235):

        画派兼收南北宗,别开境界妙清空。诗人各有千秋想,岂必衡量白石翁。尝见石天画跋,推尊石田甚至。乃或谓欲争胜石田者,妄也。

        一句“乃或谓欲争胜石田者,妄也”,极鲜明地表明了翁氏的态度。一方面,他对沈周之画艺推崇备至;另一方面则讥那些欲与石田争胜者,仅仅是妄想罢了。

        在《翁同龢诗集》中最当关切的是《瓶庐诗补》中《题徐子静藏文衡山石湖图卷》(见2009年12月上海古籍版,P235):

        此衡山翁拟沈之作,年八十五矣。余藏沈、文合画长卷,衡山记在双娥庵石田亲授之语,谓画是生平业障,盖相期者远也。此卷诗画有豪逸气,子静寄示属题。

        湖上春光画不成,一番风雨一番晴。删除诗草襟怀净,落尽林花眼界明。绘水漫夸吴道子,囚山错认柳先生。双娥庵里亲传记,尚想高人济世情。

        阖闾城下草萋迷,寂寂荒台鸟自啼。凭仗名贤留翰墨,能将文字照山溪。椰帆来往垂虹畔,桑垄纵横邓尉西。惟有石湖清侣旧,轻蓑短櫂任羁栖。(轻蓑短櫂,衡山泛石湖词也)

        谁点桓家寒具油,庋藏几辈尽名流。题诗送客梅花阁,(谓孝逹。)读画怀人杜若洲。三万射阳真独贵,一千集古足销愁。(君藏古刻甚富。)赤泥印典殷勤意,压倒沧江虹月舟。

        翁氏题序中所言之“余藏沈、文合画长卷”,正是本文所述沈、文两先生合作之《溪山长卷》。

        《翁同龢日记》中,笔者于辛卯冬按《溪山长卷》中翁同龢之题记:“丁丑十月,见此卷于海上,罄囊中百金不能得,明年始购来,乃吾虞一段故事,非特赏鉴家物也,他日重装,尝详跋之。戊寅除夕翁同龢题记。”曾作详细之检索,觅得翁氏与《溪山长卷》之缘起,惜是时诸事缠身,故几经周折,未能将其摘出。壬辰春客居京城,翁氏日记重返于案前,幸也。于其中重作批检,惜未能于光绪四年戊寅年除夕(1878年)翁氏之日记中查得其于《溪山长卷》作题记之内容。再至丁丑十月朔见得记录是画之内容,并录之于下(见中华书局2006年12月第2版,《翁同龢日记》第三册,P1324):

        初八日(11月12日)(轮船伺候人李姓四两。)晴,食于市肆,再过书画船常卖家,见吴渔山小幅极佳,遇叔彝。归船饭,而金利源账房函知海宴已到,意欲余改此船也,遂诣账房于粹甫商酌,竟改定之。晤李沧桥,以行李过轮船,即来时所经之大穿间也。(亦作大餐间。)安顿毕无一事,再入市观石田长卷,大略沈多文少,文跋称格局已具,特加点缀耳,真是剧迹,与石谷卷予价二百五十元不售。买得渔山幅,极费力矣。廿二元。

        是年翁氏恰在其故乡常熟,“海上”乃姑苏之地之泛称。从翁氏日记之内容观,与现大都会博物馆所藏之《溪山长卷》正相吻合,此亦正是翁氏与是画最初之缘起矣。惜戊寅年购画之前后经过,吾将是年之日记逐一检索,终未能得见,此为一憾。然从翁氏日记咸丰八年戊午(1858年)始,至光绪三十年甲辰(1904年)止,四十六年间,见得大量翁氏缘遇沈周画作及收藏之纪录,以及题跋。拙作不再于此一一抄录,然此亦恰好与上所引翁氏之诗句“平生奢沈画”两相印证矣。

        《溪山长卷》几百年来流转于江浙两地,后归痴迷于石田书画之翁同龢所藏。然画与人之缘分终不能长久,翁氏后人漂零至洋之彼岸,终为翁万戈先生转于大都会博物馆,此种幸与不幸,实不重要。惟《溪山长卷》得以保存至今而不损,乃沈、文两先生之幸、乃一切曾与是画缘起而又缘终者之幸,更是是画本身之大幸也。

        责任编辑:静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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